长孙信走后,官舍里就只剩下了神容。
午间,广源走在园中,看见了那群刚去内院伺候贵人用饭的仆人们,竟没怎么见少,可见贵人依旧在家中受宠得很。
正想着,神容从内院出来了,恰好也穿过园中,看到了他。
“你这是拿的什么?”
广源手里捧着件黑厚的胡服,上面还压着条一指来宽的革带。
他垂头回:“是刚做成的冬服。”
神容看了看天,头顶天蓝云白,秋高气爽。
“哪里到冬日了?”
广源解释:“贵人有所不知,幽州前阵子总起大风,这就是冬日要提早来的兆头。”
神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,听到这句脸色顿时认真起来:“当真?”
广源点头:“真的,我在此三年,早听人说过,后来发现确实如此。”
神容心觉不妙,若是这样,那留给他们开矿的时间就不多了,得赶在冬日前将最难的一段掘出来才行。
她转头吩咐:“去准备,我要即刻去问刺史借人。”
紫瑞应下,去备车了。
神容看一眼那件胡服,分明是军中式样,心里有了数:“这是给他做的?”
广源称是:“是给郎君做的,他正要去辖下巡防,很是偏远,或许能用上。”
他要去巡防?神容此时才知道这消息,这么巧,还是马上出发。
紫瑞回来了,手里拿着她的披风:“少主,现在便走吗?”
神容又瞥了眼那胡服,那男人可能没嘴,都不知道留个信的,当她不存在一样,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。
她点头:“走。”
……
入车后,神容先派了个护卫去请赵进镰。
她知道幽州城门关得早,此时已过午,离大狱又远,不好耽搁,便先行上了路。
一路顺畅,东来护车在旁,快到大狱时,眼睛敏锐地看到了后方赶来的一行人马,向车中禀报:“少主,刺史亲自赶到了。”
车在大狱外停下,神容搭着紫瑞的手下来,往后看,果然来的又是赵进镰本人。
刚到跟前他便道:“女郎说的缘由我已知晓了,看这架势,冬日确实会提早来。”
他自马上下来,接着说:“此事我一直记着,近来也差人安排了,本打算交由令兄定夺,如今他既然回都去了,那就还是请女郎看吧。”
神容稍微放了心,还好这位首官办事牢靠,点头说:“那再好不过。”
值守狱卒出来迎接,神容仍留下紫瑞,只带东来随行。
赵进镰与她一同进去,看了看她神情,提了句:“只是今日不巧,山使正要出去巡防。”
他这回又亲自来,还不就是因为山宗把人托给他了。
神容边走边抬手拢着披风,抿抿唇,将兜帽也罩上,只嗯了一声,什么也没说。
直至进了大门,她停了一下,想起了那日的干涩不适,才问:“这里面是不是得先洒些水?”
赵进镰料想肯定是山宗跟她说过这大狱的情形了,笑道:“狱卒们会料理的。”
她这才往里走。
大狱里确实在料理,所有通风高窗皆闭,地上有浇过水的痕迹,但随着走动,很快就干了。
后面还有狱卒在拿着桶跟着浇,这才能维持那点痕迹。
没多久,他们便又到了之前去过的那一片牢房外的空地上。
这空地本就是个高墙围住的院子,穹顶严密,里面也浇过了水,四周竖着火坛,里面火光熊熊,照得四下透亮,正方便挑人。
赵进镰点了个头,吩咐说:“去把人带出来吧。”
狱卒们分头行事,先将他们进来的那扇两开的大门关上,又有序地去牢房里提人。
之前被挑过的那些人都已被移走,这次是另一批人,有许多是从另一片牢房带过来的。
神容特地留心了一下他们过来的方向,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过道,正是之前她去底牢的那条道,想来一定也是一批重犯了。
犯人们分列被押了过来,在狱卒泛着寒光的刀口下,挨个跪下,竟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,一眼望去,漆黑的一片头顶。
赵进镰道:“这回能带出来的都在这里了。”
话音未落,却见神容已经迈步,竟亲自上前去看了。
他暗自惊异,这位贵女的胆识可真是异于常人。
火光照着,各色犯人都有,比之前要好很多,神容看到了不少壮年。
她取了块帕子在手里,轻掩口鼻,脚下缓慢地在犯人当中走着,一步一看,凡是觉得不行的,便朝身后东来看一眼。
东来接到示意便伸手拽住对方囚衣后颈,将之拽到一旁。
不多时,被筛出来的人就一大群了,狱卒们将他们都押回去。
神容从最后两列人当中走过去,发现他们都披头散发,看不清脸,手上不仅有镣铐,脚上也有脚铐,但看着身形都很壮实。
她走回去,拿下帕子,低声问赵进镰:“那最后两列是关外的?”
赵进镰看了一眼:“正是。”
那就难怪是这般模样了,神容刚才看着就觉得眼熟,因为在驿馆里见大胡子们捉的就是这样的人,说不定他们当日抓的那几个就在其中。
“关外的不行。”神容不放心,哪怕他们明摆着能用,但敌寇就是敌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