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是永远安静地睡着了。
小山村的众乡亲们,眼见一个好端端的四口之家,从四个人减少到三个人,从三个人减少到两个人,现在只剩下田裕民一个人,成了孤儿了。一夜之间,田裕民好像长大了。
这个家庭,接二连三地遭遇到这些不幸,早就一贫如洗了,田裕民的母亲去世以后,小山村年长的田姓人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,讨论安葬田裕民母亲的问题,虽然穷困,大家的一致意见是:有钱出钱,有物出物,无钱无物,那就出力,总之,要让田裕民的母亲,能早日入土为安。
白天,他们从邻近村庄买来寿料[俗称棺木],请来装殓师傅将田裕民的母亲装殓入木,晚上,他们想安排人值守,田裕民懂事地让他们回去了。
公土屋没拉电线,也就没有电灯,微弱的菜油灯,从门缝钻进来的北风,不时将小小的菜油灯火吹得左右摇摆,给公土屋的灰色墙面上留下斑驳陆离的阴影,假如是一个陌生人,陡然进入这里,肯定会吓得倒退三尺,单是公土屋中间的这具黑漆棺木,就令人心生惧意。
待在公土屋里,田裕民却好似母亲还活着,她只是躺在了那儿,只要是母亲和自己在一块,就没有什么好怕的。
夜深了,田裕民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棺木出神,灯盏没油了,他加点油进去;菜油灯芯被风吹歪了,他拿根小木棍给拨拨;供香烧完了,他赶紧取出一炉香,点燃后插进香炉里,他不敢稍有懈怠。
听老辈人讲,人在去世后不久,他们就赴上了黄泉路,如果不给他们点灯焚香,他们将迷失在前行的道路上,田裕民暗暗担心,夜深了,自己母亲孤独一个人,走在黄泉路上,还不知道有个伴儿没有,为了母亲,他是断然不敢让香火、灯火熄灭的。
乡亲们虽然在公土屋的地上,铺上几捆稻草,帮田裕民拿来被褥,给田裕民准备了一个简易床铺,田裕民却根本没有躺下,他只是冷得难受的时候,打开被子,捂捂自己冻僵的脚手。
在乡亲们的帮忙下,田裕民的母亲下葬了,下葬那天,田裕民没再哭喊,他只是懂事地默默流泪,就好像他眼里有流不完的眼泪似的。
这以后,田裕民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孤儿,进门一个人,出门一个人,家里冷冷清清,外面天寒地冻,还好,自己还有田伯光这样一个好玩伴,每到吃饭时间,自己如果正好在他家,那就和他们家一起吃,如果自己没去他们家烤火,到了吃饭时间,他也会过来叫上自己。
那几天,老雪没融化,新雪又在下,天更冷了,屋檐下的冷冰条子都有一尺多长了,田裕民衣衫单薄,他再也不敢出门了,干脆躺在床上,眯着眼,渐渐地,他睡着了……
这以后,他不知道怎么回到了那个梦中男人的身边,依稀记得是古叔将自己接回吴都市,自己见到了那个和自己相像的,带着自己小时候放风筝的名叫古德贵的男人,再后来,就是顺理成章地住进了那个男人的家,他们开始父子相称了起来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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